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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高中时的自画像
——爱她但把生命还给她
小妹是我唯一的女儿,叫怀瑛。她从小和哥哥怀佩就不太一样,很爱看书,比较拗,也一直没有太多要好的朋友。2003年她以非常优异的成绩从北京国际学校毕业,并顺利地申请到美国常春藤大学之一的布朗大学就读,和已大四的哥哥同校。刚开始一切都很开心顺利,但好景不长,大一下学期有几个挫折使她进入了一个很不好的状态,心情很不稳定,使远在北京的石生和我都非常担心。刚开始佩佩还能经常陪伴和照顾她从低潮走出来,但后来他也感到力不从心。石生和我都特地分别为此飞到布朗大学全天候地陪伴小妹,但也无法达到长远的效果。最终她还是在大二那年休学了。这三年多来,小妹走了一段辛苦的路,她还没有走出来,而我从对小妹的陪伴中已有不少的学习。今天我想谈谈的是最近九个月的一些感受。
大概在去年八月左右,小妹开始把自己关在一个屋子里,只在晚上的时候才出来。当时大家都很焦急,不知她如何了,我更是惶惶不安。当我好不容易在十一月到了美国时,没想到小妹拒绝和我见面。当时觉得很无望,不知该怎么做好。有一阵子我每天早上一起来就去看冰箱,如果看到她吃了东西了,我就比较安心;若觉得她根本整晚没下楼,我就会陷入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我深深地体会到当宝贝的儿女在自苦的时候,对父母可以是多大的折磨。我后来想到她是这么的爱她的哥哥, 而当时感恩节很快就要来了,我就邀请佩佩回来一起过。没想到佩佩是特地回来了三天,但小妹仍然没有开门见他。一直到我送佩佩出门去机场,才接到小妹给他的一个电话,告诉他说:她还是非常爱他的。我回来后,仍然陷在无能为力的一种挣扎里,直到我想起小妹非常喜欢接到别人给她的信,我就决定开始写信给她。每天下午,我总会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母亲生前用的书桌前给小妹写信。母亲的相片、生前的床、用的东西都还如常地在旁边,抬头望去是一片美丽的湖景,小妹的房间就在正楼上,我感到和她特别的近。这样的信开始后,有时我也会得到一点回应。有时她会请我帮她到超市买一些菜,有时她会谢谢我放在她屋门外的小花,但有时也好几天没有任何的回应。我基本上和她分享我每天生命中的事和触动。那时正是秋天来到德州的时候,我有时会在信里附上我在湖边散步时捡到的美丽秋叶,或告诉她我看到的一些景致或候鸟的奇妙动静。我刚开始的时候会故意地找机会去敲她的门、和她讲话,慢慢地我只是每天默默的把我的信和我的祝福放在她的门里。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走,我仍每天用心地写信。回北京后,美新路很忙,我就很早起来,在天还黑的时候点着蜡烛,在两颗烛光下一字一字的写出我心里的一些话。隔着半个地球,确实让我觉得远离她了,又不愿只是写一些我个人的感受,有时很难下笔。我开始在心中用心凝望对小妹的任何善意,常常它会带我到一个把我们能自然地连接在一起的地方。这样又过了几个月,我觉察到我开始从写打印体转成连笔式的英文,连笔式是我小时候习惯的方式,它让我感到内心更亲切。今年初我又回到了美国, 小妹仍然每天都关在她的房子里,家人和我都很焦虑。我晚上常会醒来听是否小妹有到楼下弄东西吃。就在这期间我开始了一个内心的转化,就是我终于愿意放下我对宝贝女儿的剩下的期望,放下我可能是一个不够好的爸爸的自责而完全地接纳她现在的样子,愿意没有任何条件地陪伴她一生一世,我不再期望她对我的持续努力做出任何的回应。在这之后,虽然我们仍无接触,但我可感到我给了她更广阔的空间和时间去做她自己,我也觉得从一些微细的事情小妹也感受到了这份新的空间。很有意思的是,我发现自己开始写很小的字,而且是一张纸两面都写。写小的字对我较难,要更用心才能写得好。我注意到我写信时总是在母亲生前的房间里,那里最让我感到温暖和平静。而双面写小的字体让我的心更安静,我知道除了用心,我一方面也在回应小妹的环保理念。在复活节的时候,我又邀请佩佩回来共度。当我把佩佩接到家里后,我去上厕所,接到小妹用她手机打来的电话,我竟没听出她的声音,还很礼貌地请问她是谁(到今天我还觉得这事太幽默了)。原来她是找佩佩,而佩佩也很快跑上楼进了她的房间,兄妹俩紧紧拥抱在一起良久。我长久以来一直希望我的努力能帮助小妹走出来,在那一霎那,我双泪盈眶, 理解我的努力没有一步是白费的,明白了我的心愿不必是由我来完成的。我想对美新路也是一样的。
小妹还没有真正的走回这个社会,也不知最后会怎样。但我感到在内心里我对她有一份深沉的信任,可能这是因为从我过去的挫折和经历中使我对自己有一份很深的信任。我到今天仍深深地相信她会在自己的时间回到这个社会,做出她的贡献,而这段不寻常的痛苦经历会对她人生的道路有重要的影响。爱她但把生命还给她。我由心里觉得这份信任是一种支持的力量。她将来怎样我都是一样的回应,而我相信她终会找到内心生命的力量。
[ 本帖最后由 祖禹 于 2008-6-23 15:45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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