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的静心 让我更了解自己 和深入陪伴 20多年前，当我刚走进北京的将台乡敬老院时，我对陪伴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概念，只不过我很愿意和老人们在一起，也没多想在一起要做些什么。从小在外婆的呵护下长大，我对老人们有一种亲切感。记得刚开始探访郭大妈、张大妈、苏大爷、苏大妈时，就是关心他们的饮食起居，找些轻松的话题聊天，有时还一起包包饺子。 大约是在持续探望他们两、三年后，我们之间开始有了一种信任。我记得，是因为他们会问起我生活中的挫败。这对当时的这些老人家是不容易的。譬如他们都认识我的前妻石生，当知道我的婚姻面临瓦解时，他们也很难过，会用他们自己的方式表达，就像有次郭大妈拉着我的手坐在她身旁，跟我说：“叶总，自个儿心疼自个儿。”我当时觉得和这位与我母亲同岁的老人家有一种说不出的共鸣与连结，可不是么？！ 当我们能尊重别人，不去建议他这个那个，我们在一起就多了安全感，相互的信任就会逐渐加深，更容易打开自己。
我没有宗教信仰，但对理想精神境界的追求十分热衷。从九岁起，我就不时地写日记。独自书写的氛围容易带领我的心在写的过程中安静下来。年轻时多半只是叙述发生的事情，直到有了一些较大的挫折后，我才不得不停下匆忙的节奏，试着去反思和了解自己的内在。多年的书写习惯，让我有机会在心静时回顾，因而“看到”事情中的自己，体会到事情“更多”的面向，和我自己在事情中所处的“位置”。 在帮郭大妈、张大妈用热水泡脚后，我逐渐体会到心静后的专注。并非以前生活中没有这种体验，而是因为经年累月的探望她们，以及后来在生活中延伸这样的体验，逐渐在我心中留下了足够的影响，使我得以慢慢建立了静心的习惯。
离开公司后，我的时间变得可以自己安排。一早起来我就和无边的静默同在，心自然就安顿了下来。从起床后的静坐，和珮慈一起的清晨走路，回来后去厨房准备早餐，到早餐后的写日记，读书，读邮件，回邮件……一直持续到中午。这时并非刻意去静心，也不是走路，吃早餐时没有说话，而是心在一个很安静的状态。清晨的这种心的安顿，不时的，会有一种“安定”油然而生。但到了下午，常常这份安定就容易消失了。 最近台湾的晚缘项目开始了两个新的基地，院方帮我们安排的老人大多是八十多到过百岁的，需要坐轮椅，有些已基本耳聋，或记忆中度丧失等。在我带领的晚缘读书会中，一些志愿者分享了他们初遇老人时的紧张、没话说时的尴尬、老人某些问话不知如何回应等情况。我随着雪霞和碧玉去了她们各自带领的基地，和志愿者们一起度过服务的时光。 在开始服务前，我们会围坐成一圈，花几分钟一起听一段空灵的音乐来帮助我们安顿好自己的心。然后，才去探访老人家们。把老人送回房间后，我们又回到院方安排的房间围坐成一圈，开始彼此的分享。 有次我和志愿者们说，其实我刚开始给张大妈、郭大妈泡脚时，内心是挺紧张的。因为我只为外婆剪过脚趾甲，但没泡过脚。我怕万一把她们烫到。但时间久了，我熟练了，能拿捏好温度，她们也习惯了，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相处愈来愈自在，而且很自然的就很专注。我们也说话，但也常不说什么，在那里就挺好。
母亲暮年时，住在美国德州的奥斯丁，而我住在北京。她那时已93岁高龄，需要人照顾了。我和哥哥姐姐一起，轮流陪伴和照顾母亲一个月的生活起居。 那时我正投入于建立美新路的长期陪伴平台，忽然需要我不时放下自己的家和热爱的志业飞到美国，即使是对母亲有满心的愿意，但适应起来仍很吃力。也是慢慢的，我才在心里放下了，就这样每四个月飞到奥斯丁，做了四年的异地陪伴。 每次当我从心里放下对北京人与事的牵挂时，我的心才比较安顿，也才能融入母亲的生活和方式。我们一起看老的连续剧，一起等着邮差送来最新的世界日报，一起看着落地窗外忽然飞来的蜂鸟……
母亲去世前的两、三个星期，心智仍清楚，但身体已很弱了，那时已基本聋了，当时有三位兄弟姐妹陪伴在母亲的身旁。我们都是用写纸条和母亲对话。有一天，我忽然感到想为母亲唱一支歌，是她从大学时代就热爱唱的，叫做“西班牙骑士（A Spanish Cavalier）”。母亲常说，在燕京大学的时代是她人生最快乐的时光之一。每次母亲生日或家庭团聚时，我们都会围绕着母亲唱歌，也一定会唱这支歌。
明知道母亲已听不见了，但是我就是想为她唱，大声地唱。抱了吉他，站在母亲的床前，我唱起她已热爱了70多年的歌曲。我唱的时候，一直望着母亲，她也凝视着我。谁能想到，在第一遍快唱完的时候，她竟然加入我，就在我唱到的地方！我们一起唱，我们一直唱。到现在，回想到这个场景，我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含泪感谢。
祖禹 写于 山谷小屋，林口 2017年11月3日 为别人 放下了我们的喜爱 更宽广的爱 自然会升起 引领我们前行 |
